【澜巍衍生/冯庸罗浮生】无名章二

隆福戏院的班主也姓罗,罗班主也是他罗家的大管家,罗大管家不仅管唱戏还管杀人,贵人,忙,见了他家少爷向来要跑。
罗班主盘着算盘别过头,提着碎步往台后头溜:“今日没有信,昨日也没有,前日更没有。”
罗浮生扒着栏杆看他:“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这个,我不是问你这个,今日我要用你的车,钥匙给我。”

罗大管家跟着一路小跑,想拦又不敢拦:“你不是平素爱骑你那摩托吗,今日怎么又要车?你去哪里?几日不回?又要杀谁?”
罗浮生刹住脚,凭着这二年前抽出的那点条欺负人,高举着钥匙让人想抢抢不着:“我去接个朋友,你哪来那么多的这不行那不许。”
罗大管家好心痛:“我只问你两句话,你又听成了这不行那不许。”
罗浮生冷笑一声,跳上车:“你嘴上不说,心里就也不许说。”
罗大管家只得投降:“好好好,我的面子不值当,你就当给老爷子卖个脸,杀什么人睡什么人都只当你乐意,日本人你可别杀,更别睡。”
罗浮生伸出一指将墨镜往下一拉:“我真是接朋友。”
罗大管家更着急:“你哪里来的朋友,还要你接!”
罗浮生脚底一瞪,车子一溜烟往外蹦,他丢下一个地方,不痛不痒:“奉天。”

罗浮生盘腿坐在车顶,他在看北面空中一个小点,他歪着脑袋看地很仔细,那小点于是成了苍蝇大小,又不似虫子,嗡鸣着朝闸北的霞光挺进来,再片刻,黑点就成了天边落下来的一匹“赤马”,展开前蹄热热闹闹往他跟前扎,一边落,一边有花朵儿糖果从那前蹄间滚下来,洒了一麦地的红的花,彩的糖。
来得热闹,落得倒稳当,罗浮生被“赤马”蹄子激起的风浪吹得迷了眼,他也不擦,眯着眼睛看来人从飞机上跳下来,那人转着圈自田地里找出来一支还齐整的花朵,献殷勤似的举过胸口,大步向他走来,二话不说单膝跪在车头。
罗浮生抿着嘴看眼那颗花,花瓣早散了,剩一骨朵儿,红玫瑰,又艳又俗。
他仍坐着,一伸腿踹掉了那人手里的花:“少拿你骗过多少人的技俩忽悠我,你这人怎么回事,信不回电报不回,找人捎句话就把我打发了,你知道如今想向我递话的有多少人?我今日若不是在戏院,你把飞机落在这里头,我问你,你打算怎么寻我?”
冯庸蔫蔫从地上起来,佯装无辜地摊开手:“我还能上哪儿寻你,我说要来又没来,你不一向就在那里边乖乖地等?”
罗浮生一听果不其然炸了毛:“是,我向来就是如此,但凡您一声号令,我便洗净了屁股乖乖地等,我这么说你可满意了,冯司令?”
“欸,你可别喊我司令,打仗带兵是他狗日汉卿的营生,我现在是上岸思水,一心办学,你得管我叫校长,冯校长。”
罗浮生冷笑一声:“打南京来的吧你,易帜和谈,你真没帮姓张的张罗?”
冯庸扬扬手:“外边人再怎么看汉卿,我和他,始终,我们还算一家人,一抬手的事儿,我自然该抬这个手。”说话间,他摊开的胳膊环成了一个圈,像在等着人往套里落:“你既知道我去了南京,就说明你确实在等,你等也等了,还没少等,该等苦了吧?”
他摇头晃着脑,没个正经德行,分明是他在调戏人,又像撒着娇。
罗浮生自嘲一声,点点头,咬牙切齿一番,忽地起了身,径直落进那怀抱里。
冯庸一把将人接住,稳稳当当。

俩人干完该干的那件事儿,天色已经要沉下来,冯庸给他擦干净穿戴好,自己哈赤哈赤忙不迭套衣服,他今天穿一身东北空军的制服,外头是皮夹克,翻着毛领,皮料实在。
上海不比奉天,寒冬里也就落一层薄薄的霜,再者近日实在是好天气,他又刚爽过一把,暗说不该冻成这样。
罗浮生于是多看了两眼,眼神里也多了两分戏谑。
“没伺候好你啊?”罗浮生帮他套上围巾:“您老身子骨可还康健?”
冯庸笑一声,拍拍他屁股示意他赶紧起来:“你别笑我,年轻是本事,趁还有本事,你可掌握住了,我算随了老爷子的命,到了没大出息,这辈子也差不离。”
罗浮生收起笑意,他一时舍不得这片满是花朵糖果的天地,更听不得冯庸这样谈自己,又实在想赖着不走,咬着牙安慰一句:“你就是太瘦。”
冯庸自然知道他是不愿回去,从善如流依在他身侧:“欸,有个事儿,你得帮我办。”

罗浮生一听他这口气,反倒乐了,他罗大公子在上海好歹也算个角色,虽说他兴起再大的风浪,搁奉系的江山面前也不过是朵可爱的涟漪,倒也真没人能请动他,还全然是一副理所当的德行。
冯庸看出他那点小九九:“怎么,嫌我使唤你了?”
罗浮生胡乱抓起一颗糖,剥了糖纸囫囵塞进嘴里,嚼地嘎嘣响。
冯庸笑一声,倒很耐心地解释:“雷诺坦克,听说过吧?”
罗浮生偏挑了颗夹了软心的硬糖,嚼到一半没了脆响,黏在牙上糊在嗓子眼,只得黏黏糊糊嗯上一声:“知道,法国货。”
“法国人有意思啊,整日的罗曼蒂克喝咖啡喷香水,倒也是他们打响推翻封建社会的第一炮,这样的民族干出来的家伙事儿,优雅、讲究,这种炮,力气在后边,车在前头,炮管能转身,轻巧而威力无穷。这门炮汉卿他老子统共有过12台,那年,老爷子就是挺着这些炮进了奉天城。”冯庸顿了顿,很轻巧地来了一句:“听说,法国佬的飞机也好使。”
罗浮生懒得听他墨迹,直截了当了问:“你到底想干嘛。”
“如今,奉天是块龙争虎斗地,人人都盯着这块肥缺,也都盯着我、盯着奉系,尤其是……日本人还不算在上海有势力,但你不一样,上海是你的王国。”冯庸一翻身,勾着罗浮生的下巴:“达令,我想买几架法国飞机,打海上来,往上海送,我的小王子,你可得帮帮我。”

罗浮生开车送冯庸回他在上海落脚的地方,一路上两人都没什么话。
自打火车站一别日子悠悠过去几年,几年里俩人也没少见面,从来是冯庸从天而降,找他睡上几晚,虽然中间罗浮生犯过几次贱,旁敲侧击打探过一二口风,实际两人对尊重彼此底细这点向来相敬如宾,冯庸更是闭口不提,这个意思就很明确了——合了眼缘,那就各取所需,只睡觉,不谈情,交情爱情都不谈。
如今话到了这份上,又托他干这么一件事,这性质就变味道了。
车子开到了一处洋房,停下,罗浮生转头看冯庸:“说吧,需要我做什么。”
冯庸倒不急:“想好了?”
罗浮生耸肩:“你本就欠我一条命,如今再欠上一场人情,我是只赚不赔。”
冯庸捂胸口:“还想杀我?”
“我什么时候说要放了你。”
冯庸不再逗他,他握住罗浮生的手,摊开掌心,在上面一笔一划耐心地写:“这些,你记住了,钱,我明日差人打你帐上,事情成了,托人给我带句话,别写信别发电报,明白了?”
罗浮生皱眉记下,想起什么,又问他:“这笔钱可不少,你也不怕我拿了钱跑路?”
冯庸哈哈大笑:“关于你,忠奸的确难辨,是猪是狼我门清,我往小狼崽子身上押注,赔了也值当。这钱,只多不少,多了你也甭找,就当个小意思,放开了花。”
罗浮生也不跟他客气,故作潇洒地挥挥手:“说完了没?说完了赶紧滚。”
“知道知道,这就滚。”
冯庸说笑间就从他掌心里抽了手,眼看要拉车门,罗浮生又一把逮住他,冯庸回头看他,不明就里。
“你刚刚说……”罗浮生问他:“姓张的他老子有过12台坦克,这个过字,什么意思。”
冯庸看着他,表情忽然有些莫测,他就着老上海的月色想了想,叹出一口气,用极轻又失落的口气回答,又不似在回答:“眼看…他起高楼……”
他的双眼忽而向下,嘴角扯起一片冷意,不再说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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